针对亨特·拜登的调查将会如何影响其父拜登选情？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美国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Merrick Garland）8月11日宣布任命特拉华州联邦检察官戴维·韦斯（David Weiss）担任特别检察官，调查美国总统拜登之子亨特·拜登（Hunter Biden）牵涉的各种案件。韦斯从2019年来一直在调查亨特的不法商业行为，而被任命为特别检察官之后，他将会获得更大权力并且可以在其他司法管辖区办案，不受司法部其他官员的制约。很多媒体认为这是美国政府升级了对亨特腐败案的调查，拜登总统本人可能会面临不利局面。
资料图：亨特·拜登。图片来源：中国网
亨特丑闻的发酵过程及调查进展
亨特是拜登的小儿子，他此前已经多次给拜登的政治生涯增加麻烦。拜登长期溺爱和放纵小儿子，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两次承受失去子女的痛苦。1972 年拜登当选参议员后不久，他的第一任妻子和年幼的女儿就在车祸中去世。他的大儿子在2015年因脑癌去世，小儿子因此成为了唯一的精神寄托。
今年53岁的亨特不仅有多年的吸毒历史，而且被法庭指控逃税、腐败，以及在购买枪支时作出虚假陈述，并且多次卷入性丑闻。2019年，亨特与酒吧女郎的私生女被曝光之后，正在准备总统竞选的拜登坚持回避承认这名女婴与自己的血缘关系。在媒体的不断压力下，直到今年7月亨特与女孩的母亲达成协议之后，拜登才承认自己增添了一个孙女，共和党人因此指责他不诚实、对亲骨肉冷血。
亨特最为敏感的事情是他在乌克兰天然气生产商布里斯马担任董事职务。该公司由一位寡头经营，他为了扩大自己的利益，经常毫不掩饰地宣称自己得到了华盛顿政客的大力支持。这等于公开告诉人们这个企业与拜登家族之间存在利益输送的关系，并且给人以更多想象的空间。尽管亨特表示后悔担任这个职务，但共和党经常以此为借口要求其澄清相关问题，而且他们相信很多黑料还尚未被挖出。
亨特·拜登（右一）
亨特于6月同意与司法部达成辩诉交易，即司法部只指控亨特的两项轻罪，不以枪支指控起诉他。亨特选择这么做，不仅是为了避免入狱，同时也是为了降低媒体对他本人的关注程度，尽量不要给谋求连任总统的父亲找更多麻烦。亨特本来以为，辩诉交易将会给自己与父亲带来解脱，因此在拜登欢迎印度总理莫迪到访的晚宴上，亨特过于高调地表现出了自己愉悦的心情。甚至连拜登的下属也担心这种行为将会为共和党提供攻击的口实。
然而，具有戏剧性意味的是，两名国税局雇员的举报信在7月上旬被公布出来，信中指控司法部拖延对亨特的调查以及试图进行包庇。之后，众议院筹款委员会、监督委员会和司法委员会表达了对司法部的不满，并要求司法部、联邦调查局和国税局高级官员就相关指控提交证词。
到了7月下旬，亨特案件的主审法官玛丽莲·诺雷卡（Maryellen Noreika）拒绝签署认罪协议，她担心一旦辩诉交易达成，就等于给了亨特广泛的豁免权，如果未来发现亨特还有其他罪行或者原来的罪行有了新的证据，那么他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更重要的是，这位法官可能是共和党的支持者，未来一旦特朗普再次当选总统，肯定会要求重新审理此案。
辩诉交易的破裂，导致司法部长加兰任命韦斯担任特别检察官，继续刑事调查，这一消息可能让拜登感到措手不及。目前有两个机构在分别针对亨特进行调查，一个是司法部，另一个是国会众议院。区别在于，司法部的调查可能更加专业，拜登本人尚未成为调查目标，但共和党人则一直想方设法通过亨特案件来干扰拜登的执政和竞选。目前双方的调查呈现彼此干扰的趋势。众议院监督委员会主席詹姆斯·科默（James Comer）引用了两名国税局举报人的证词，称司法部的调查不够积极，甚至司法部暗中限制对亨特的调查。
司法调查还是党派斗争？
美国司法部是美国的最高检察机构，司法部长尤其恪守专业性和非党派性，避免卷入政治斗争，一般很少成为帮助总统打击政治对手的工具。例如，2016年大选前数天，美国司法部下属的联邦调查局突然重启对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邮件门”事件的调查，这件事后来被希拉里本人认为是导致她竞选失败的关键原因之一。2017年，司法部任命特别检察官主持对特朗普“通俄门”的调查，一度导致特朗普对下属的极度不满。2020年底，特朗普曾经要求司法部调查大选中民主党人的舞弊行为，但是司法部的调查结论没有支持特朗普的指控，使得特朗普与司法部的关系再次紧张。
不过，亨特案件却难免让人认为关乎党派斗争。这主要是因为，司法部任命特别检察官对亨特进行调查，正好发生在特朗普发出调查拜登父子腐败案的呼吁之后。虽然司法部早在特朗普时期就已经开始调查亨特案件，并且在拜登担任总统之后从未停止调查，但共和党人显然不满意调查的进展和速度，认为民主党政府一直在包庇亨特。司法部在这个时刻突然宣布任命特别检察官，这会让人怀疑这一举动并不是由对案情本身的调查进展决定的，而是出于政治因素。此外，共和党人此前曾主张任命另外一个人担任特别检察官，他们认为韦斯的工作效率较低，或者可能在试图保护亨特免遭进一步起诉。
更重要的是，特朗普于2019年因涉嫌向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施压，要求调查拜登父子并帮助他赢得连任而遭到弹劾。共和党人认为这次弹劾的目的本身就是要掩盖拜登父子的腐败罪行，而民主党始终没有抓住特朗普向乌克兰出卖国家利益的确凿证据。一些极右翼政客早就耿耿于怀，在麦卡锡竞选众议院议长的投票中就要求以承诺支持弹劾拜登换取对麦卡锡担任议长的支持。
还有一种可能的猜测是，司法部突然宣布升级对亨特的调查，是为了回应共和党人可能发起的针对拜登的弹劾。7月底，麦卡锡曾经表示亨特的腐败问题已经可以上升到对拜登进行弹劾调查的程度。不过，共和党目前尚未掌握切实的证据证明乌克兰公司对亨特的贿赂是在拜登的要求下做出的，也很难证明拜登直接卷入亨特的商业行为或者成为受益者。如果司法部现在对亨特进行调查，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会证明拜登的清白，从而使得共和党的弹劾企图失去可信的理由，以及为拜登下一步的竞选连任活动扫清障碍。
共和党人可能会想当然地认为司法部的调查不符合共和党的政治需要，一些极右翼政客不相信司法部的公正性。拜登和特朗普两人的住所都曾经被司法部发现藏有机密文件，并且二人都是以不合程序的方式将这些文件带到自己的住所。然而，特朗普最终被起诉，而拜登却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司法部给出的理由是，拜登对于自己保留机密文件的行为并不知情，而且在发现这些文件之后立即交给了联邦档案馆，而特朗普不仅事先知道自己获得了这些文件而且拒绝将其按照法定程序进行处理。不过，这种理由是基于对两人心理活动的判断，很难证实或证伪，因此共和党人可能会认为民主党掌控的司法部将会故伎重演，再次设法让拜登脱罪。
为什么相关调查引起较大争议？
亨特案可能导致的一个政治僵局是，无论司法部和众议院如何进行调查，以及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导致两党选民对美国的检察司法机构的公正性失去信心。国会共和党人也不太可能会相信司法部的调查，而是会利用自己的多数优势在众议院开展调查。
特朗普最近遭到一系列起诉之后，直接将矛头指向拜登家族。他宣称自己未来一旦当选总统，就会对拜登的贪腐行为展开调查，他呼吁那些支持自己的共和党政客对民主党展开报复。众议院监督委员会已经发出了四张传票，要求四家大银行提供财务数据。8月初，领导调查的众议院监督委员会主席、共和党议员詹姆斯·科默援引其获得的银行记录，称这些记录显示拜登家族及其商业合作者在他担任副总统期间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乌克兰的寡头那里获取了2000万美元的灰色收入。共和党议员宣称民主党人正在破坏调查，甚至他们试图恐吓证人不要和众议院监督委员会合作。此外，特朗普还要求众议院通过财政手段向司法部施压，迫使其中断对自己的调查。
美国两党的智库和媒体对于这起案件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汉斯·冯·斯帕科夫斯基（Hans A. von Spakovsky）认为，司法部及联邦调查局在调查过程中存在很多违规行为，已经成为民主党的政治工具，必须从头进行改革。卡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克拉克 ·尼利（Clark Neily）认为亨特和特朗普未来都应该接受陪审团的审判，不应避重就轻。支持民主党的报纸《纽约时报》则认为相关调查不会影响民主党选民明年投票给拜登的计划。美国广播公司委托益普索 (Ipsos) 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48%的美国人不相信司法部将会以公平的方式调查亨特案件，而只有32%的人相信调查将会是公正的。这两个数字意味着，不仅很多共和党人对调查感到不满意，民主党人中对此满意的人也是数量比较有限。从某种角度来说，今天美国的司法和检察体系已经高度党派化，但民主党人掌握的政治资源较多，他们可以通过符合程序的方式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特朗普作为民粹主义者只能通过赤裸裸的煽动性言辞来进行报复。
亨特案件还影响到了美国民众关于社交媒体言论自由标准的争论。2020年，支持共和党的报纸《纽约邮报》因报道亨特在乌克兰的商业活动而被推特暂时禁言。2022年，马斯克向公众揭露推特曾经删除社交媒体上对亨特声誉不利的言论，这加速了美国社交媒体的党派化倾向。
图片来源：环球网
亨特案件对美国政治和大选的后续影响
可能很多人关心的是，众议院和司法部针对亨特的分别调查，将会如何影响拜登和特朗普的命运？目前来看，无论是众议院还是司法部，都尚未掌握拜登本人参与这起腐败案的确凿证据，案件对拜登的杀伤力远远不及那几场官司对特朗普的杀伤力。相反，特朗普未来可能会在国会山暴乱案和佐治亚州干涉选举案这两起诉讼中遭到麻烦，因为不排除法官会援引宪法第14条修正案第3款剥夺其参选总统的权利，尽管这样做可能会引发严重的政治后果以至于法官不得不对其做出十分谨慎的判决。但另一方面，亨特案件肯定会分散舆论对于特朗普案件的关注，暂时减轻特朗普面临的压力，共和党的这个目的是容易达到的。在2016年大选时，共和党就是通过对“邮件门”的穷追猛打让希拉里疲于应付，民主党肯定担心这种情况再次出现。
共和党控制众议院之后，曾经想以各种理由对拜登进行弹劾，亨特案件只是弹劾的理由之一。但是共和党方面一直格外谨慎，众议院议长麦卡锡本人几次宣称不会以政治原因滥用弹劾权力。民主党针对特朗普的两个弹劾案“俄罗斯门”和“乌克兰门”其实也没有确凿的证据，甚至事后证明特朗普基本上是清白的，但当时佩洛西领导的众议院依然坚定推动弹劾。相比而言，麦卡锡则很难有佩洛西那么坚决的毅力，而且牵制因素较多。这里面更为深刻的原因是共和党对于美国司法、检察和情报机构的实际控制力弱于民主党，早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时这些系统的很多工作人员就对他一直怀有深深的不满。而且，与民主党国会议员团结一致反对特朗普不同，共和党国会议员中有反对特朗普的势力，他们虽然暂时保持沉默，但是不太可能在弹劾拜登时投下支持票。甚至连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也已经对众议院发起弹劾表达出明确的不支持态度。
总体而言，特朗普目前通过司法程序来反制民主党的手段比较有限，他只能暂时先努力应对各种诉讼，同时将希望寄托于明年的大选，让全体美国民众作为陪审团来决定他是被送至白宫还是监狱。
作者：孟维瞻（复旦大学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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